下班步行小路回家，看见阳光白茫茫地落在居民楼上，香樟树油绿的枝叶在潮热的风里缓缓摇动，夕阳落在上面闪烁着亮绿光芒。潮湿的空气带着热汽。路边的朝颜花和紫茉莉焉巴巴地缀在叶丛中。远处山顶上方的云朵呈现梦幻的赭红色。

偶遇接放学孩童的年轻妇人，穿着厚重的增高鞋，腿袜的侧面有抽丝。浑圆的身上套着艳粉色紧身蕾丝裙，上面沾着污渍，不知是泥土还是油污。经过烫染而枯黄的头发有些蓬乱地披在背上。唇角的口红涂抹不匀，牙齿间有残留物。边走边扭动头颈和身姿，对着智能手机唱录抖音视频。一会儿脸上又带着焦急的神情，用很大的声音碎叨叨地向身旁的孩子说着一些宠溺或训斥的话语。外表和语言都给人拖沓不洁净的感觉，看起来生活时大概没有任何的克制和认真。

孩子的书包看起来繁重，瘦小的脊背已经被压弯一半，手里拿着在路边超市购买的沾满味精的辣条和方便面，低着头边啃边走。看起来满足，但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疲意。没有童年应有的轻松快乐。现在的孩子们为了上学，需要晨时六点多起床，而放学后繁多的家庭作业常常要做到夜里十一点。间或有空，便打网络游戏或被父母拉着拍抖音视频。仿佛除此无事可做。极少有孩子有时间或愿意利用时间去阅读或做手工。

想起在我年少的时候，每天只上五节课，早上十点半上课，下午三点半放学，家庭作业一般只有《语文》和《数学》。除去搭手和父母干农活的时间，还能有空约小伙伴们满山坡的追蝉和蜻蜓，玩捡石子、跳皮筋、下五子棋等游戏，游戏种类很多，工具大多自己动手制作。那时山里的我们，物资匮乏，生活清寒，但精神上富足。未曾见过手机，更无wifi和各种娱乐软件，也没有副食品作零食。放牛时在装猪草的背篼里装上洋芋，饿了便约上小伙伴拾柴生火烤洋芋吃，虽吃得满脸柴灰，但能感觉到胃里温暖的饱足和幸福感。觉得日子单纯而满足，轻松而快乐。一本小花书，一起传阅，书页都被翻得破旧了，依旧当作珍宝压在枕头下。

黄昏时母亲煮好一餐热气腾腾的饭菜后站在夕阳笼罩的瓦屋旁喊着我们的乳名，她在唤她的孩儿该赶牛归家了，该吃饭，该睡觉了。黝黑茂盛的发丝被认真地梳成辫子。大概是一直生活在山里，食物和生活环境都足够洁净的缘故。所以声音清亮，眼神清澈，笑起来牙齿洁白。她常常在夜幕降临时去溪边挑水，回到家会兴奋地张开手递给我一只发着光的萤火虫。她虽只有初中学历，却也会在下雨天收拾完屋子后坐在炉火旁阅读，看一些父亲不知从何处得来带回家的名人传记。我年轻的母亲，她有时候看起来像园子里那棵生机蓬勃地开满洁白花朵的梨树。安静又灵活，热情又清冷，随性又认真、克制。

我在想，现在的孩子们在科技发达，物资丰裕的环境里生活，在学校升学率和教师的考评压下学习。看似丰富的生活却带着某种饥饿。他们会不会希望书包稍微轻便一些，不要把他们弱小稚嫩的肩背压得那么的低。让他们有机会好好儿抬起头看看清澈的天空，闻闻路边绿树和花朵散发出来的芳香。有一位语言及精神简单清爽的母亲来接他们放学，温暖地握着他们稚嫩的小手，不慌不忙地好好说会儿话。分享彼此度过的一天。一起驻足抬头看看远处蜿蜒起伏的山峦和黄昏里缓慢移动的云朵。听听夏日里的清风鸣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