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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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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昌丹  发布时间:2023-06-05 10:28:58 打印 字号: | |


                (一)

为了把闲置已久的农地租给企业修建养猪场,父亲在去年春天回乡下老家测量了土地。从老家一回来,父亲就兴高采烈的说,公路修到老房子旁了,还在继续修,听说新公路修建的方向是穿过后山到马楠乡的坪厂去,以后回家可越来越方便了。

哥哥很认真的对父亲说,若修建公路能用着咱家地,一定要配合政府,不要学那些“搅儿棒”,修公路是好事儿,受益的永远是我们自己。有人愿意给咱修,应该感到高兴。父亲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子渣,笑着说“我晓得,我晓得”。四十几年前,父亲是一名铁道兵,所以,这些道理他当然是懂的。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他们,比我们更懂得“路”的重要。

父亲常跟我们聊及叔伯们“背生意”的经历,七八十年代,因交通不便,十几岁的叔伯们,背着上百斤物资,步行四五十公里。因长时间背着重物步行,脚底被磨破的血泡变成了一块块硬厚的脚茧。冬天的时候,单薄的军绿色帆布鞋陷入雪水里,浸泡出一块块红肿的冻疮。大伯在一次背活猪上交“供应”的途中,猪从背篓上滚下来,摔下几百米的山崖,整个猪摔得面目全非。万幸的是,大伯人稳住了,没有摔下山崖,但因惊吓过度,脸色青白了好几日。

在那个艰难的年代,除了用脚步去翻山越岭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法子。因交通不便局限了发展空间,父辈们,以及父辈的父辈们,一代代在贫苦的生活里挣扎,没办法走出去。

在我儿时,只有唯一一条坑坑洼洼的公路从外面通到村委会,那是唯一一条与外界相联的公路。因村庄地势险峻,修建公路面临种种困难。我们只能靠“膼正步”几小时去上学。下雨天,我们从泥水里“淌”回家,裤腿上,背上,甚至书包上都是泥。冬天的时候,地里、路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一群脸上、手上皲裂通红的小人儿,相约着一跨一拐的往返学校。

父亲说,现在好了,实现了公路村村通。孩子们上学方便了,可以直接坐车到学校。老家的洋芋、红苕、玉米也能很方便的运出去,尤其是山里那些竹笋、蕨菜可以让外界各地朋友品尝到了。说着,父亲眼里充满了光。

                    

(二)

 

今年清明节,与先生陪同父亲回了老家,这次回去一是为祭祖,二是想去看看老房子那里的变化。终于,见到了父亲去年说的新公路。是的,已修到家门口了。只是,“家”没了。脱贫攻坚拆除危房时,老房子全拆了。队上曾有十户人家,现在除了一户姓喻的邻居外,其余的邻居们都已搬进了政府修建的统一安置点。在政府的扶持下,大家的日子都在一天天好起来。

先生和父亲上山采野菜后,我牵着五岁的侄女,站在老屋基里,望着因修建养猪场而被挖得面目全非的庄稼地,觉得有些伤感。我知道大家的日子都越来越好了,可心里有个角落却隐隐疼了起来。儿时的回忆像电影倒带一样在眼前一幕幕回放。

山上的杜鹃花,依旧沉默绽放。阳光明晃晃的照着和尚崖山顶,远远望去,能看见山沟里未融化完的积雪,闪闪发亮。父亲用石头一块一块地砌起来的大菜园子没了,那棵在春天时挂满洁白花朵的梨树没了,邻居家的炊烟也没了。荒芜的野草长到了大腿,淹没了曾经赶牛上山的那些小路。脑海里浮现出的小女孩,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着母亲做的圆领白衬衫,提着裤腿跑去菜园里扯蒜苗和摘莴苣菜。

是记忆中的春日清晨,空气清凉。天空被夜雨清洗得一尘不染,太阳从远山爬起来,金色霞光照彻村庄和山谷,暖洋洋地落在稚嫩的小脸上。春草和树木冒出嫩黄的叶芽,山谷里粉的、白的杜鹃花绽放。把牛赶上山后,去菜园里摘母亲做饭需要的食材,洋芋和玉米刚长起来,叶子上的露珠滚落在腿脚上,清凉意像触电似的,痒痒的传遍全身。邻居家的炊烟从青瓦缝里摇摇晃晃升起来,园子边的牡丹花在风中摆动,晶莹的清露从叶片上滑落,滚进泥土里。阳荷姜叶子和玉米叶子散发出庄稼植物的清香,园外荒地上的高山野花也风中散发出阵阵花香,带着些野气。待从菜园中出来,衣服上留下各种花叶的味道。

坐在院子里除莴苣菜叶上的蜗牛时,听见母亲在灶上切洋芋片的声音,心里觉得欢愉。贫穷的山村生活,让年幼的我觉得炒洋芋片已算是美食。洋芋片炒熟后,简单的洒上几段蒜苗就能拌着包谷饭吃下两大碗。那时,小小的心容易满足和快乐。虽然物资匮乏,日子苦了些,但从来不影响我们快乐成长。小小的人儿,充满期待和梦想。父母健硕,有依有靠。

一转眼,二十几年过去。那些无忧无虑地奔跑的“欢乐场”荒草丛生。那条“回家”的路也在心中荒芜了。

 
责任编辑:黄钰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