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
天边乌云滚滚愈聚愈浓,眼看就要压下来了,多像当年战场上奔涌的千军万马。耿风拄着拐棍,一瘸一瘸往盘龙山顶爬。
昨晚,一宿没睡,他觉得今天该进城一趟。他要把那个大秘密捅出去。清晨便出了门,可刚走了一里地,又感到心里有些不踏实。于是绕了个大弯来到盘龙山。自打从税务局离休后,已有好些年没来这儿。这儿有他的老伙计。以前,每回干大事,他总得找老伙计合计合计,心里才有了底。
耿风气喘吁吁爬上了山顶。累乏得很,腰也直不起了。唉,上了年纪,不中用了。想当年爬这山,如在城里遛马路。
“老家伙。”他总是这样叫他的老伙计。就连他的伙计进了北京,电视里播放他接见外宾,他也这么称呼他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形酒瓶,拧开盖儿:“老家伙,先喝一口,暖暖身子骨。”他想起了当年在部队上,他们总是这样面对面地喝。而以后解放了,在地方上干税务,就喝得少了。老家伙曾说过干税务得保持头脑清醒。有次他酒后去收税差点误了大事,为此还遭了老家伙狠狠一顿批评。再以后,老家伙进了北京,他们一起喝的时候就更少了。而每当老家伙来看他,就爱朝他怀里掏酒瓶,还打趣地说:“一醉方休。”
“老家伙,今儿有件事要跟你合计。我想把一个大秘密捅出去。当年和我们一起干的杨雄——他的儿子如今是华南贸易公司的总经理。这个公司名头上是国家开的,可暗地里却干非法买卖。他们不但偷税漏税,还贪污受贿。如今资产已达百万。”耿风说着又吞了口酒。
“老家伙,知道吗?这公司的后台就是杨雄。那老混账干了伤天害理的事。他把一个掌握证据的会计害了。那天晚上,我想找杨雄杀两盘,走到半路上,刚好碰上他与儿子坐车回来。我见他儿子脸色很苍白,衣服上有血迹。第二天又听说公司的会计失跌了。当时,我起了疑心。我曾去问过杨雄,可他矢口否认。以后,我开始了秘密的追查,终于证实了那会计是让杨雄父子害死的。今儿我要替死者申冤。”
“唉,老家伙,这以前,我想了好长时间。杨雄那东西当年与我们有过生死之交。他曾救过我们俩。那次阻击战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们恐怕早就完蛋了。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太绝了?可缄口不言,天理难容!杨雄当年与我们出生入死打天下,也算是条好汉!可没想到,如今他私欲膨胀黑了心,干起了伤天害理的勾当。他是往我们这辈人脸上抹黑。”
“老家伙,我得除了他,以保证我们党清白。你说呢?”耿风说着,靠在墓碑上。他想听听老伙计的声音。
天空忽然响起轰轰的雷声。耿风仿佛觉得老伙计在说:“哈,哈,老耿头,你这小子还是当年的脾气。可惜我不能再助你一臂之力了。杨雄那混蛋已成了腐败分子,我们党内是容不得他的。可是,他的势力还很大,你要小心哪。”
耿风仰望天空,一个个闪电夹带着隆隆的雷声铺天盖地而来。他又想起了当年他与老伙计出征前的情景,那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壮观。他和老伙计都是将军,他们身后有着千军万马。现在不同了,他老了,还身带残疾。而他的老伙计已入了土。
他又连喝了几口,并在墓前酹了一个弧形,把瓶子一摔,说:“老家伙,跟你说了话,我踏实了。我这条老命豁出去了!等我干完了这件事,便来陪你。”
这时,暴雨哗哗倾泻而下。在风雨中,耿风一瘸一瘸地朝省城走去……